“冯卓君！冯卓君！”意识到冯卓君听不到他的声音，姜良反复叫了好些遍，不断提高声音，但是冯卓君却像是没张耳朵一样，听得见他的动作，就是听不见话。
冯卓君一直沉默，气息仍旧在一点一点的微弱下去，忽而道，“我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。”
他的语气里充斥着绝望，所以乍一听竟有些平静，或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快死了，便省去了没有用的挣扎，只是他好似还抱了一点点的希望，对姜良道，“如果你愿意救我，这次命保住了之后，我愿意散尽家财报你恩情。”
姜良早已满脸泪水，“冯卓君，你撑一下，我找人救你！”
说着就要站起身往外跑，但是刚转身，他突然钉住了脚步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，生生停住了。
宋辞知道姜良想到了什么。
少年姜良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况，就在他好不容易求到了救命的希望之后，屋子里等待他的却是已经断气的母亲。
他在害怕这一出门之后，再回来，就只能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姜良的身子打着颤，犹豫不决。
冯卓君却以为他要走，忙阻拦，“别走！我知道这方圆都是荒野，你也没法找人救我，但你至少留下陪我说说话，我都要死了。”
姜良听见他说这话，缓缓转过头，仿佛也意识到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，便沿着墙根坐下了。
“或许是我命该如此……”冯卓君见他当真留了下来，把身上仅剩的力气都用来说话了，“我本是外出来寻我那个双生弟弟，没曾想遇到了山匪，还把命搭进来了。”
姜良满目震惊，“你的……双生弟弟？”
宋辞觉得这会儿才揭开了谜底，真正的冯卓君死在了几十年前这趟外出寻弟的路上，而留下的，则是根本不认识姜良的双生弟弟。
“说实话，我悔得肠子都青了。”冯卓君的语气有着莫名其妙的豁达，像是无关痛痒一样，宋辞纳闷的看去，却意外的看见冯卓君双眸赤红，眼里早已盛满了泪水，但是没能流下来。
“我有那么多牵挂，这样死了，我怎么能甘心呢？”冯卓君道，“阿良偷偷藏了我的扇子，肯定还在等着我回去讨要，还有我爹娘，他们年纪大了，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“我不想死，真的不想死。”冯卓君的语气渐渐卑微起来，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，泪水终于滑出，哽咽的向姜良乞求，“你救救我好不好？”
姜良终于崩溃，失声痛哭起来。
几十年前，冯卓君出城寻弟，碰上山匪，独自在这间破旧的茅草屋内等死，他一点一点的感受自己生命的流逝，满心满脑都是求生的欲/望，但是直到死，都没能出现救他的希望。
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话，那些放不下的思念和牵挂让他抛去了所有尊严，对着一个看不见脸，也听不见说话声的陌生人央求，姜良哭得撕心裂肺，却无可奈何。
昆仑镜让时间重叠，却无人能撼动结局，闻长初说得一点也没错。
最后冯卓君累了，声音渐渐弱下去，直到变成了气音，也没有停止哀求。
姜良慢慢摸索着，最后摸到了他占满鲜血的手，紧紧的握住，感受那冰凉的温度，和一点一点弱下去的脉搏。
他将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，咬牙道，“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可冯卓君还是慢慢闭上眼睛，停了声音，止了心跳。
这种揭开真相的方式对姜良来说太残忍，几十年前，他的母亲带着满满的不甘心，在姜良面前哭喊着想要活着，几十年后的姜良再一次面对了这样的情形。
他一生之中挚爱的两人，都以同样的方式，死在了他面前。
而他除了无用的哭喊，什么也做不到。
姜良抱着冯卓君的尸体放声哭嚎，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，悲痛欲绝的神情让宋辞也忍不住动容，撇开眼不忍心再看。
这一刻，他忽然理解了镜老头一直隐瞒真相的用意，姜良生于世上，死了母亲之后便是孑然一身，若是得知爱人死了之后，怕是也会断了生的希望。
不管是爱而不得，还是爱而反目两种哪个给姜良造成的伤害大对镜老头来说是次要的，主要的则是哪一种能让他怀着执念，顽强的活下去。
宋辞忽然有一点理解人们口中的爱了。
正思索间，面前的所有景象开始消散，姜良怀中的冯卓君化为光晕，自脚开始消失，姜良无措的抱得更紧，结果到最后却像抱了空气，什么也没留住。
“后来……”闻长初突然说话。
宋辞被吓了一跳，看了他一眼，“后来什么？”
“后来我路过这件茅草屋，听见他的魂魄在哭嚎，稍微了解了一下。”闻长初倒没有多少沉重的情绪，抚摸着下巴道，“他求我救他，但是人死难能复生，最后他让我取走一身的鲜血，交予一个叫芩妤的女子。”
“那血用来养血蚕了。”芩妤听到二人的话，便接道，“血蚕需得用鲜活的人血才能养活，所以尽管饲养的人多，血蚕丝的数量却少之又少，冯卓君本就是昆仑碎镜附体，鲜血不同凡人，他的一身血养活了不少血蚕丝，然后我应他的遗愿，用那些蚕丝，做了一件嫁衣。”
她指了指宋辞身上的衣裳，“就是你现在穿的那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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