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打头，刑部就有些零零散散的事分配在他手上，待他好不容易安闲下来的时候，却听了一些京城传言。
传言说九殿下在上元节因为一盏莲花灯逼得赵家姑娘下跪认错，后来又在测验中胡说八道被皇帝罚禁足，宋辞自然不相信温禅是那样的人，他派人多方打听，结果得出的答案都差不多。
思及也有段时间没见到温禅了，他干脆递了拜帖，亲自去问问。
然而让宋辞没有想到的是，温禅却避而不谈这些事，似乎并不想多跟他交谈，几次起了话头，都被温禅揭过去，宋辞的眼眸难掩一丝落寞，他突然对面前的温禅感到了陌生。
以前的温禅在他面前就是温禅，但现在的温禅好像变成了九殿下，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和无法攀登的阶梯，宋辞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与他以朋友相称。
出宫之后的宋辞回家之后，正巧碰到梁宴北来做客，手中拿着一张信纸，一见到他就迎上来，“堂哥，舟兰说想来京城玩几日。”
司徒舟兰，是梁宴北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，曾经二人有过婚约，只不过后来梁宴北出了事，这场婚约就被推了。
司徒家在金陵的名声很大，素有圣医世家的名号，司徒家主与梁峻的关系交好，但是与梁秉并不来往。
是以司徒舟兰虽然跟着梁宴北一起长大，宋辞也只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。
宋辞这会儿心情不虞，冷淡道，“来便来，但我不负责接待。”
“那还是算了，我也没时间接待她。”梁宴北将信纸折起来放进怀中，抬眼却见刚进门的宋辞又往外走，于是忙跟上去，“堂哥，你要去哪？”
宋辞没搭理他，他就一路跟着，来到一家并不大的酒馆之中。
酒馆没有椅子，只有三尺矮桌和柔软的蒲团，每桌都有屏风相隔，十分热闹但又互不打扰。
宋辞最喜欢这种地方，尤其喜欢一个人来，心情不好时，能在酒气与吵杂之间慢慢平复。
谁知道这次屁股后面跟了个小尾巴，宋辞刚落座，梁宴北就在对面坐下来，跟着要了一坛酒，“堂哥，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？我跟你一起啊！”
宋辞抬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，“不想我赶你走就安静点。”
梁宴北听话闭了嘴，让宋辞意外的看他一眼，等酒上来之后，宋辞倒了一杯，刚入口就被酒的辣味呛了嗓子，猛咳了几下，双眸都蒙上雾水。
梁宴北笑说，“你慢点喝。”
宋辞刚想回应，忽而就听见隔壁传来了交谈的声音，并且提到了他。
“哎，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时日九殿下跟梁公子的来往淡了许多？”
“你说的是哪个梁公子啊？如今这京城里，可有两个啊。”这话中带着有些故意的恶劣。
“也是，是容易混淆，我说的是梁家庶系的那个。”
“哦，他呀。”另一人笑道，“你没发现九殿下跟梁家嫡系的那个亲近不少吗？有了这个嫡系的，谁还稀罕那个庶系的。”
宋辞握着就被的手一紧，被这几句话中的字眼刺得紧皱眉头，满脸都是戾气。
“别看九殿下平日里呆呆傻傻只顾玩乐，但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，知道嫡系和庶系如何取舍。”
宋辞呼吸突然急促起来，他抬眼去看梁宴北，却见他是一脸得意，扬着胜利者的笑容，他眨眼摇了摇头，再次看去时，眼前的梁宴北却消失了。
“想起来了吗？”司徒舟兰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？”
先前一直压抑的情绪破封而出，像是在心底盘旋了许久，像一条条抽条的荆棘藤蔓，将他的心团团勒住。
他想起来了，他一直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个人。
当年来京城，一场皇帝召开的酒宴里，宋辞在一颗盛开的梨花树下初次遇见少年温禅，他当时正再跟兄弟们聊天，唇红齿白的模样就像梨花一样洁白干净。
宋辞心想，这肯定是个性子温和的人，他一定不会和别人一样有着世俗而狭隘的眼光。
于是宋辞主动迈出了一步，笨拙的跟温禅打招呼，从那以后，他便在京中有了相伴交心的好友。
每次与温禅一起游玩之后，宋辞都要忍受京中恶意的风言风语，不少人都说他是故意巴结九殿下，但至少他从没有在温禅那里看出这样的想法，所以他也从不在意。
直到现在，他坚信不疑的友谊成了笑柄。
他一直劝说自己，温禅不是那样的人，他不会那样做，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落寞将他的自我安慰打压至底，直到最后完全找不出理由支撑。
酒馆里闹哄哄的，好像所有人都开始谈论这件事，用着十分鄙夷的语气将宋辞一踩再踩，化作一个个利刃往他心尖上刺。
“本就是庶出之子，还妄想巴结皇族，简直是白日做梦！谁知道他中的榜眼掺了多少水。”
宋辞一下子捏碎了手中的酒杯，酒液流了满手，他一把掀翻了桌子，怒道，“榜眼是我自己考的！”
原本漆黑的眸子染上一抹血腥的红色，愤怒被无限放大，侵染了他所有的理智，待宋辞回过神来时，整个酒馆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，和满地的血，染透了他的靴子。
脸上的红色图腾又淡了一层。
宋辞看着双手的血红，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，低声喃喃，“为什么？为什么你也是这样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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