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帝话音未落，东宫正殿又响起了一声粗厚的童音，本来粗厚和童音并不适合放在一起，但是这个声音就是如此奇怪，说话的声音厚重，但又带着稚嫩的音调。
卫静吟听着这个声音很是熟悉。
“父皇，母后有何过错，竟然要禁足三日?忠儿不答应!”顺着说话的声音，卫静吟转过身去，竟是太子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，他一边跑一边脚下不稳，硬生生地在大殿上摔了一跤。
原本皇后的面色虽然冰冷，听到武帝的禁足也有些惊讶，但是仍然有着天下之母的圣仪，她眼中泛红，但神情仍然冷静。
皇后看到太子忠跑进来摔倒在大殿上的时候，她骨子里最后一刻倔强似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，那一瞬间的骄傲消失了大半，眼角的泪水也顺势流下脸颊。
她第一时间俯下身子去扶太子，太子忠虽然额头着地，头部硬生生地发出了碰撞地面的声音，但是嘴里仍然未停下说话:“父皇，父皇，你回答我，为什么要禁足母后?”
武帝看见太子忠后，面色愈发难看。
卫静吟立在东宫大殿中央，显得十分尴尬。
她朝皇后和太子望了一眼，内心更是焦灼，皇后是什么人呐，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，今日寿辰封妃之事，虽然自己毫不知情，但是恐怕皇后是不会信的，她不能拿皇上出气，难道今后还不能拿我这小小官家之女出气吗。
况且平日傲气不凡的皇后，现在这哭哭啼啼被禁足的窘事，偏偏被自己全程观看，今后会不会被清算，那也真的不好说。
如果可以选择，卫静吟一定第一时间灰溜溜地跑回卫府，绝不参与这宫廷深似海的琐事，还有这些所谓的赏赐也无用处，皇上赏赐的又不能拿出去拍卖存银行，何况现在有吃有喝，这些个珠宝赏赐也带不回前世。
“你是在质问我吗?我做什么决定难道还需要和你这个太子禀告?孽障，你真当自己是皇上了吗?......太子德不配位......”
武帝脸色发黑，愈加得难看，他一边说话，一边将手边的茶杯朝太子忠这边泼了过来，瞬间不仅茶杯碎成了碎片，茶杯里的热茶也撒了一地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卫静吟觉得每次武帝对太子格外的严厉，她看见武帝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怒，似乎都是和太子有关。
但这次，武帝是真的怒了，听到武帝的最后一句话:“太子德不配位“。大殿里所有的侍从和公公都即刻跪了下来，卫静吟也不敢抬头，和大家一起跪在地上。
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，武帝说的话似乎比以往更明白，卫静吟想起之前马思攸和她提及的贞妃，他说这贞妃不是普通人，是当朝侍郎的嫡长女，贞侍郎是皇上嫡亲的近臣，也曾经上书太子要另选他人。
所以今日皇后失态，可能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后宫争风吃醋，而是涉及到继承大统的皇位。而武帝如此震怒，也不仅仅是皇后和公主耍的小脾气，而是警告他们对于皇储的继位不要多插手。
况且......况且太子确实有一些“与众不同“，卫静吟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摔在旁边的太子忠，虽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，却是孩童的做派，难怪会有朝臣提出太子要另选他人。
皇后看到武帝震怒，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，谁都知道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，太子德不配位!虽然后一句武帝还未说出口，但是后一句想必是皇上真的动了废太子的心了。
杨彦皇后收起眼泪，第一时间护住太子忠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，这声音重而清脆，即使是殿外也能听见。
杨彦皇后磕完头，重重地朝武帝行了一礼，她轻轻地拿下了头上的凤冠，说道:“皇上，都是臣妾的过错，是臣妾教子无方，不配皇后的凤位，请皇上废了我的后位!”
这时殿内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皇后竟然自己和皇上说要废后?
武帝的眼神有一瞬间立刻柔软了下来，“皇后，你......你这是何必?”
皇后又磕了一个头，继续说道:“皇上，我自幼嫁入思马府上，随皇上风风雨雨十数年，为思马家开枝散叶，为后宫兢兢业业，但是臣妾自知天资有限，无法再为皇上分忧，无法再做这一国之后，臣妾只求皇上还未彻底厌恶臣妾之前，可以禅让后位，去佛前为皇上和荆朝祈福，以后不再踏入这皇城半步。望皇上体谅臣妾的用心，让我退去这后位。“
武帝的面色有些惨白，但眼神却彻底温柔下来。
卫静吟听说武帝和皇后一向琴瑟和弦，他们是少年夫妻，皇上又念旧，感情颇好。
听皇后说到这里，武帝似乎也想起了之前旧情种种，便不再说话。
卫静吟刚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，到这里才恍然大悟，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然还是有效。刚才武帝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心思，只差一句口诏，太子的皇位便也无望了。
可是太子忠是皇后唯一的儿子，是杨家和太子一党最大的希望，若是真废了太子，不仅是皇后本人，就是整个太子一党都要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看来皇后果然还是大家出身，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。关键时刻，不哭不闹得来了一出釜底抽薪，以退为进地和皇上叙述重重旧情，以及不惜拿出自己皇后的位子想要保住太子。
武帝本没有废后之意，这下若是执意要废太子，那么从私情来说，那是十数年的夫妻情谊。从公事来说，皇后，杨家，以及整个太子背后的势力都要一并震动。
“今日好生热闹，怎么大家都在啊!“
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沉静，卫静吟眼前瞬间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，那不羁的样子和眉眼带笑的神情。
马思攸!
卫静吟看到他之后，心里猛然一惊，心想:“这家伙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，现在是什么场合，他不要命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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